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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二回:识隐语巧姐慰母妃,辩节烈晴奴拒封奴(1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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却说那凤姐自园外学摸得一笺消息,奈何却到底不解其中之意。这等机密之事,也万万问不得钗、黛、妙、湘等人,思量着姑娘小姐里,自然还有探春、迎春等人通些文墨,奈何也怕个忌讳,谋问不得。思来想去,竟到底没个可问之人,也只得搁下就罢了。

至夜间天色沉了,丫鬟掌上紫纱聚耀灯,一盆盆端上晚膳来,凤姐才自和平儿两人胡乱用了些汤羹,说些闲话;却听门外有笑语人声,平儿忙出去探视,却是丫鬟宫女伺候着巧姐下学回来,那平儿便将巧姐携着进了内室,挂上珍珠帘子,让几个丫鬟在二门外伺候,自己可心着意只管扶着巧姐到炕上坐了,一边笑道:“姐儿在那边学里用了晚膳不?今日炖得玉米火腿羹,姐儿可要再用些个……”

凤姐瞧着炕桌边的女儿粉砌玉琢,亦不知怎么就有些烦意上了心头,却自是虎着脸问道:“且不忙,哪里就饿死鬼投胎了……我却问问你,今儿怎么回来晚了?是那边功课不好,让你纨婶婶罚了么?”

巧姐忙嘟嘴只用俏丽童音辩道:“不是,就是今儿纨婶婶做了些个新鲜面点,就留了我和惜春姨、宝琴姨用晚饭呢……说不能只偏了玟姐姐和琦姐姐……”原来,那李纨奉了弘昼前日之意“不忍让几个女孩子落了俗流”,在稻香村里,将园子里五个尚且年幼的主子女孩子聚了,教习些文章诗书,亦讲些琴棋书画、女工针线等类,其李玟、李琦十二岁,惜春、巧姐十一岁,只宝琴十四岁略年长些;园子里本来各房都有些个年幼的小丫鬟,本来做这等贾府家奴,却没个识文断字之讲究,如今却一转身,成了王爷的后备女优禁脔,借着“不能落了俗流”这等旨意,都乌洋乌洋每日赶着去稻香村,胡乱学些文章充充风雅。那李纨自也奇,居然也就一心一意办这“园中私塾”起来,每日晨起众女孩子便去稻香村,只是有时午后便回,有时却要用了晚膳再回,也没个定数。只是多少还是由着巧姐、宝琴等人,惜春、李玟、李琦等人次之,其余丫鬟等人只是充数罢了。只是这园子毕竟不同家塾,或未这等女孩未来谋划,或是得了凤姐可卿等咐托,有时除了那一等诗词文章,就便还有时找滴翠亭里众优去教习些轻歌曼舞,学些清音体态,再有时,都要忍着耻,略讲几句“姑娘们自小就要学着性奴之德,修习自身容貌身段,气质性子,以备取悦主子……”等语。一来二去,都成了园中见怪不怪之例。

凤姐听了女儿娇俏童音只是分辨,便啐道:“罢了……你只记得少抖些鬼机灵,既然去了,好好跟着纨婶婶学些个文章,别落了睁眼瞎……”想到这里,心下却有些难忍计较起来,一时冲动,便从怀里抽出那张小雪笺纸,递到巧姐面前道:“却考考你……也看看你都学里学了些个什么究竟,这几个字,却认得全不?”

巧姐见母亲来考,自然兴致勃勃,忽闪着乌黑的眸子,伸过雪白的膀子来接了纸条,歪着头奶声奶气得只管念道“盛,稷,赦,走,蒙,香,草,有,阉,难。”

凤姐见她念得齐全,心下也喜,赶着问上一句:“什么意思晓得不?”巧姐到底年幼,如何能知,抬着明眸看着母亲半日道:“这却不晓得……”

见母亲有几分失望之色,不由不甘,忙道:“要不……明儿个我问问纨婶婶……”

凤姐脸色一变,竖了眉毛道:“你个没知晓的死丫头,这等家里的事情,能外头问人么?……丢脸知道不?自小就晓得些害臊……我可告你,明儿不许去烦你纨婶婶,要让我回头问出一星半点来,仔细我揭了你皮……”

巧姐茫然不知母亲何意来怒,只是自来顺从母亲,听母亲如此说来,便点头称是。凤姐见她如此,才和颜悦色道:“那今日,学了些个什么,说来听听……”

巧姐展颜道:“今儿上午学的是《女则》,下午纨婶婶却教我们几个女红裁内衣来着,说是自己要学会裁剪自己的合身衣裳,衣裳合身裹体有致……才好伺候主子……”

凤姐顿时脸蛋儿绯红,一时心中起伏不已,一面她早探知李玟、李琦曾并李纨一起陪过弘昼侍寝,虽不好探问纹、琦二女如此幼龄是否已经遭奸玩,总之是明摆了弘昼想如何便如何百无禁忌,凡外头百样人伦规矩,到了这园子都是空谈,自己女儿既然留在园子里教养,早晚要被奸污破身,凌辱玩弄,只怕未必能留到女儿成年,虽然想到这层,母女二人,早晚难免用身子穷尽人间耻辱,侍奉取悦一个男子,这等羞耻凄苦难以言尽。只是无可奈何这等命数,让女儿能早些学着些个性奴之道,侍奉之意,亦算是李纨一片苦心;这另一层,瞧着女儿较弱身段,冰雪肌肤,双眸童真无邪痴纯幼稚,眉心一点琥珀胭脂红;这毕竟母女连心,自己女儿小小年纪,上午还在背诵贞操节烈之《女贞》之训导,下午居然要被教导这等羞耻之意,凤姐到底天性里官家骄傲,实在不由得心下泛起阵阵愁云恼意,鼻腔里酸楚,几乎要淌下泪来。只是想着也恨不得李纨,若说要怨恨弘昼,却连想想都不敢,只是替女儿哀愁少女薄命尚不自知,只是再也没了兴致过问女儿学业。

那面只是平儿,最是知心,一见凤姐神色,便知凤姐有了愁绪,便只得拿话支开开解,一面又问些个旁的,才张罗着巧姐去里屋歇息,片刻过后才回来再进暖阁,见凤姐自有落寞愁容,也没个好话可以开解,一面上前安慰几句,一面自己解了衣裳,用身子自辱着慰藉了凤姐一番,这凤姐正自哀怨伤感,见平儿识趣抚慰,也自伤无可奈何,且自枕席逍遥,主仆二人便相拥恩爱了起来,说不尽这香乳挤压缠绵,玉腿两两缠绕,嘴儿乱吮,手儿乱摸,股儿交来往去,平儿却知凤姐爱逞强,只管抿唇落泪,放纵自己心头耻辱哀戚只到脸面上,好让凤姐得意,待到身子让凤姐淫玩了几翻几覆,自己已经是泄得一身黏汗,夜已三更,月已秋愁,竟然见凤姐尚自不足,便知凤姐今夜是心思重了,正被凤姐押着身子半跪在床头凌辱玉股,却尚自忍耐着性情,求问凤姐要不要再唤人来伺候,凤姐含糊着应个好,平儿便再唤门外,只是今日小红却不值夜,在外头早歇息了,只有另一个没有位分的小丫鬟喜儿值夜,便唤着喜儿来伺候,喜儿虽羞,却知道这是规矩,无奈着亦是自己褪了衣衫上床献身,再供凤姐凌辱玩弄,三人娇喘郁郁,云香雨稀,直到子时才一并拥着歇了。

第二日起来,凤姐便又觉着身子倦倦的,知道是自己前几日病了未好透,又是被弘昼奸得凶猛,又是劳心劳力处些俗务心机,昨日又一时纵欲,有些伤了身子,便干脆起得晚些多歪在炕上歇息了阵,平儿和喜儿却自起去梳洗。待到午时,平儿才抬了一方花漆小食几进来,上面却是一色难得的素白纯色瓷碗,四个瓷碟,里面一碗碧玉粳米粥,一碟腐乳,一碟酱丁,一碟肉松,一碟伴蘑菇,伺候凤姐在床上用了,又取暖巾来让凤姐净了手。主仆二人才要说些话,外面却传话说宝钗来拜望,凤姐觉着精神复原了,便换了衣裳,唤宝钗进来,两人说些闲话。

这宝钗款款坐了半日,才红着脸蛋,只敢瞧着桌子,亦不知是闲话还是正题只道:“妃子,前日妃子赐的书,我已帮着妃子瞧过了,自然是好的……只是《太真旧事》也就罢了……恩……《罗衫弄玉》这等书……也要各房都有才好……主子……恩……主子必是爱的……我等受主子之宠眷……不能守着旧颜色,总要学习着些个花样儿来侍奉才好……,只是《百羞经》这等'开蒙'的书,李纨姐姐说学里要用,我却以为不必了”

凤姐低头思索一阵,也是不由红了脸,笑道:“妹妹……主子圣言,要我们用'心'伺候,姐姐哪里敢忘记呢,只是你也知道我……这书本文章上,识得了几个?便是妹妹置办进来,旁人还能看看……我却识得不多了……只是《百羞经》,那夏公公也说过本是……房中开蒙之书,本来是青楼里教习未及龄女孩子用的……学里要……也是好意,为什么妹妹却说不必了呢?”

宝钗笑着羞言道:“妃子说的是……只是我想着,学里几个女孩子,连琴儿在内,都还年幼……姐姐不必讲……主子若要享用,年幼不年幼自然论不到,我是说,她们年纪尚小,我仔细想来,主子即便要用……用的也是一个天真无邪,也是音龄发齿,若要让主子受用,还要天然本色才好,纨姐姐自然是好意,只是若是这等年纪就教习些……那些个事……一则她们听不懂,二则便是听懂了,主子也未必喜欢呢。主子若要用学里几个女孩子的。本就是用个闺门幼稚,我们教习些青楼事体……主子怕是不受用呢。姐姐却想,主子若要……一味只是淫色……还……还……还圈我们这等官宦人家的女孩子做什么?”

凤姐听她解说,心下也自宾服,忙道:“果然是宝妹妹,冰雪聪明,最知主子心意,又想得周到,你既然如此解说,这文字上头,自然以你为主,赶回头我也和纨姐姐说说,不再教习这些个也就是了。”

宝钗羞说了半日也自脸红,踌躇片刻又道:“凤姐姐莫取笑了……我也不过是这等小见识,还有一层……还要请凤姐姐替妹妹拿个主意……”

凤姐斜眼瞧了宝钗一眼,笑道:“妹妹怎生如何只管越发客气起来,有话便直说就是。”

宝钗想了片刻才道:“是……母亲获罪,都是姐姐的功德恩情,才能赦免那辛者库的苦处,入园子里安生。只是如今到底没个身份地步,更没个差事打点,怎么都不妥贴,再一层,如今园子里的身份,自然一切从着主子分封来定,我身份上是小主,母亲却是无名分粗使嬷嬷,既然主子名位为先,每见我都要行礼,这天伦君恩上……到底让宝钗日夜不安,想着探春妹妹那里,太太也自然是一般的道理。这礼数上是无可奈何的事,只是差事上……我想着,能否在园子里整些事务规矩,就让太太和我母亲操持,一则有个事体就有个名分,二则她们到底嫡亲姐妹,遭了难如今能团圆几日,有了差事也有些个话头,压服下人也有了名份,岂非也是两头齐全的……”

凤姐是有玲珑心肝的人,一听便知宝钗之意,这一则薛姨妈和王夫人进园子,其实里外都是她和宝钗二人密谋筹划,虽然谈不上同声气,此时却要站个地步,二则如为王氏姐妹在园子里谋个事务,自然可以恢复几份往日威赫,又可有个身份,一旦弘昼来园子,说不准就能寻个由头接近弘昼,谋得弘昼临幸;虽然宝钗为人女儿,王熙凤为人侄女,要将自己的亲姑妈甚至身生母亲,想着法子献给男子奸污玩弄,实在是羞耻有失人伦,奈何二人早已认定,唯有得到弘昼的奸玩宠信,才是园子中唯一谋生之道,不能不为母亲姑妈做些打算。

凤姐思索来,二人此事上实在是利害相关,这宝钗也是为母亲思量断无他意,一默谋才笑道:“还是妹妹想得周全,我竟然是个没心肝的,一心只想着太太如今遭难,能在探春妹妹处将养也就罢了,却不如妹妹到底是读过书的人,知道这等人情世故。既如此,回头……回头我在情妃妹妹商议一下,如今园子里打点姑娘小姐妃子小主们的衣着一事,越发要紧繁琐起来,这例外衣着,用色用料,裁剪织造,事关主子情趣,自是头等大事,只是妹妹们多是闺阁小姐,年纪又轻,这上头终究有限,两位太太是过来人,就何不让她们一并操持了,也算报主子的天恩……恩……就在西头怡红院里设个所在,专管这一事体,妹妹瞧如何……”

宝钗笑道:“凤姐姐果然有见识……如此很是妥帖,两位太太若是闲了,也可只在怡红院里住了,若是要回来和我并探春妹妹同住也随意即可,既如此,上下才周全,我看何不取个名字,就叫……'秀衿馆',让两位太太一并主持就是了。”

凤姐听宝钗一点即透,将怡红院用作王夫人和薛姨妈住所,姐妹同居,一则这诰命姐妹,熟妇双双,自然多增了几分弘昼去临幸之由头;再则轻轻一扯,就将探春扯出这关联来。自然也就坏了可卿那日一番安排。便连声道是。

两人又说会子话,宝钗抬头见外头黑闷闷得似乎要来秋雨,便起身告辞,一面辞出来一面道:“这秋日深了,这场雨下下来,怕就要入冬,却是人容易冻着,姐姐万万小心身子骨……”凤姐便命平儿送宝钗出去。见天色不早,又想起一事来,叫来几个丫鬟只管吩咐,让各自带话给嘉萌堂的奴儿鸳鸯、怡红院的奴儿晴雯、滴翠亭的奴儿蕊官、顾恩殿的奴儿金钏儿都来缀锦楼,说是有事商议。又特特嘱咐了:“少惊动她们房里其他人”。

才吩咐完,命丫鬟奉上热茶来喝,却见巧姐今日却早早回来了,进门却是风风火火就跳上炕来,凤姐便爱骂几句。巧姐却咯咯笑道:“母亲,昨日……你问我那两行字,我却晓得了……”

凤姐脸色一变,怒斥道:“你个没王法的小蹄子,让你不要乱说,你……难道去问你纨婶婶了……真是教不够的没作养,看我不打死你……”

作势要打,巧姐便怯道:“不是啊,我没敢和纨婶婶提,是我自个今日查书查来的……”

凤姐却不信,到底心下也挂念,便冷冷问道:“那你说说,都查了些什么劳什子书,那几个字……是什么意思……”

巧姐道:“……香草……《说文》上讲……香草者,兰也……阉者……割礼也……连一块儿……我却不明白甚么讲头,妈妈你教训的,我也不敢问婶婶。”

凤姐心下翻腾起伏,按着这字面解释,却不难懂,香草有阉难,说的竟然是兰字,思来想去那必是指贾兰有难,如是阉割之难,岂非是有内务府充这等幼龄罪奴为太监之意。这事体本来就一直在心头聊挂,如今既然传来信息,岂非是真的掩不住了。也不知巧姐所言,是真是假,若真的让李纨知晓了,必然是要闹腾起来,到时候哭得死去活来,岂非要兜底揭出自己来,不由脸上青一阵红一阵,深悔和小孩子说这等话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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